抽血过后,楼辙简单地吃了两口早餐。
身体的乏力感几乎已经褪去,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状态有在慢慢恢复。
他看过一篇药理学的报告,如果人类在发现疾病的时候,及时地避开持续性伤害身体的要素,超过百分之七十的疾病是有可能自行自愈的。
现在,他来到了全息世界,在饮食上面就没有在地面世界中那么丰盛过,而且代谢也迟缓了一些,说不准,他还可以撑个好些年呢。
他往靠近女人的那一面墙壁走近,这种特殊结构的建筑似乎是可以移动的。楼辙把目光盯紧了天花板,有一道贴合的缝隙,如果猜得没错是可以打开的。
上下之间也许可以进行视线的交流,只是这样的设备并没有运转罢了。
已经过了大概两小时了,周围陆陆续续有了些许的动静,唯独自己身旁的女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有些担心,如果波导过量挥发的话,还会发生昏厥,想到这里,他便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邻居,你还好吗?如果听得见我的声音的话,就给我一个回应吧。”
他鼓起了勇气,主动地迈出了沟通的步伐,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一件事。他的正义感不允许,他就这样子袖手旁观。
可对方好像并不领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又或者——她真的昏了过去。
真要命!原本只需要使用一下波涣就可以很轻易地确认周边生命体的状态的,但现在他的气已经被镣铐完全封锁了。
这样的方式已经彻底行不通了。
“虽然我们并不是很熟络,但是我还是担心你的状况,再不济,你骂我傻逼也行。我只是图个安心。如果你听见了,但是硬是不理我的话,那我可要一直唠叨下去了。”
他的脸皮越讲越厚,丝毫没有顾及他人的感受。这种特立独行的风格,还真就是与生俱来的。
只是到了这种程度,对方依旧无动于衷。
“小兄弟,别白费口舌了。”另一侧的大哥听到了他的话语,便开了口,“那家伙,从来不理会任何人的。除了重复那句想要活下去的语句以外,就没说过其他的话。”
照这样看来,这还是一个自闭患者。不过也可以理解,因为工作染上的这种疾病,换做是任何一个人也都不好受。
“也许,只是我们关心的力度还不够。我再试试。”楼辙站了起来,没有完全接受隔壁大哥的建议。很多事,他都得亲自确认才会相信。
“我不知道自己的情况跟你像不像,反正作为一名可怜虫,已经在被外人看不起的情况下,你就尊重一下可怜的我吧。”
楼辙的语气非常的温柔。这种从骨子里散发的人格魅力在很多时候让他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原本缠绕绷带的手臂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再次靠近,试图把自己的字眼说得更清楚一些。
只听见脚镣铐拖地的声音,楼辙的心里还一顿高兴。但下一秒,始料不及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寂静的电子管道突然放出高压的电流伏特。
“畜生!”带着沙哑的哀嚎,一股猛然爆发的气从隔壁震荡开来,甚至将原本靠墙的楼辙震倒在了地上。
栅栏上显现着被人硬闯的痕迹,摇晃的钢柱频频地晃动。不仅如此,意图破坏楼辙身体的手臂透过交织的电流硬是伸到了他被关押的位置。
带着红色的指尖,肉眼可见的烧焦肌肤在空气中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
楼辙被惊吓到了,在猛烈地撞击声中,望着发出敌视哀嚎的肢体,感到一丝悲伤。
“你没事就好了。”
他站了起来,望着那双不断发颤的手臂,流窜的电流将她牢牢地依附在电网上。
但她好像并没有就此停滞,不断挣扎地躯体在关押的隔离墙上乱撞。
“又开始发疯了。”
整条走廊探出的目光,都带着一股歧视。他们忍受不了这个吵闹的家伙,甚至巴不得她早早的死去。
“不用同情她,在注射delife药剂破坏我们免疫系统的时候,她可对我们从来没有心慈手软过。”
只是工作是工作,生命是生命,在整个文明前行的进程中,不该把所有的错误归结到一个小角色的身上的。
要知道,她也只是在努力地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罢了。
楼辙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
明明大家都已经是这场生命旅途中的可怜虫了,为什么还要在这样的境遇下互相排挤呢。
如果那时候,自己在病房的时候,波段凌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话。那么,自己应该会更快地丧失活下去的意志吧。
他开始思考:生命太脆弱了,如果没有旁人给予的信念,只靠着自己的精神内耗来获得救赎的话,是远远不够的。
那只带有血色的手臂还在昏暗的长廊里不停地挥动着。
电流流窜在失去灵魂的身体上,也许只有痛楚,才能让她感受到活着的真实感。
配上快节奏下楼梯的脚步声,看守马上又要使用大剂量的麻醉药来制止她了。
醒来,昏睡,醒来,又昏睡。
一点希望都不给她吗?一点人类最可贵的情感都不给她吗?
楼辙的心不停地鼓动着。
他变得越来越痛苦,直到最后一句话击碎了自己的内心底线。
“她只会是这里的一个符号罢了。没人会记得她的,在劣质基因展览馆里的一切,最终都会被历史所淹没的。”
很多时候,我们的人生懂得了很多形而上学的大道理,但最终一生依旧无法获得救赎。
好比如,触碰到向心病的病人就会感染向心病一样。
然后呢?
我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在疾病的漩涡中被淹没吗?
如果所有人的人,都要做出这样的选择的话,那么,我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我做不出跟他们一样的选择。
楼辙的脚步迈得沉重,在看守的脚步来临之前,他透过了布满电子管道的高压栅栏,猝然地握住了女人的手臂。
“啊啊啊——”
在刺骨的电流中,原本不断挣扎的掌心竟然停滞了下来。那是只有楼辙感受到的温情,在破开的内心裂痕中,传到了他的心间。
被高压伏特牵引住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着,没有波导保护的楼辙,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他很快便失去了意识,伴随着膝盖的弯曲,瘫倒在了地面上。
“快!立刻切断电源开关。”
匆忙赶到的看守吩咐起巡查的电子蛇立刻切换到断电模式,从外部伸进的木棍将少年的躯体推到了另一侧。
“怎么回事?这家伙要是嗝屁了,我们可就麻烦了。”二号在内心估摸着事态的严重性。
“没事的,到时候就把责任推给隔壁的那个异类就行。反正,这事情也就那样。说得通的。”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贫瘠的意识中清醒过来。他还没死,只是身体好像刚从巨大的引力从挣脱一样
耳边响起了一丝声音,楼辙听到了有人在呼唤自己。
“你还好吗?你还好吗?”像是有点着急,但又无法完全放开。
现在,他的膀胱好像也有些失灵了,无法估计目前究竟是一天中怎样的时刻。
在缓缓睁开的眼皮中,楼辙看到了频频闪动的应急灯,以及还在鼓动的心脏。
“可以的话,请你也回答一下我吧。”
“我——没事。”他勉强地回答。
女人的喘息声突然定住了,也许她也被这样的回应所惊诧到了,下一秒立刻便对楼辙致以歉意。
“对不起,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下次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请你务必记得离我远一点。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的声音带着空腔,看来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没关系呀。反正,这样也不会妨碍我们成为朋友的。据说明天会有劣质基因的展览,到时候我们也许可以打上个招呼。”楼辙轻声地说,“还有就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在别人还没有讨厌你的时候,讨厌自己。”
说完这话的时候,肚子便开始咕咕叫了。按照目前的饥饿感来推断,至少已经过了大半个中午了。
“可我,可能会长得很可怕。”
“你怎么没想过,我也长得很可怕呢?”
楼辙对自己说起狠话,就没有半点保留。
女人好像被逗笑了,轻声地抿了一下嘴。
“我叫楼辙,你叫什么?”楼辙说。
“那个——我已经忘记我叫什么了……”她迟疑了半响,不好意思地回答。
“那就叫小糊涂吧!反正你也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就让我给你取一个。到时候我们击鼓为号。万一我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你听到我喊你小糊涂的时候,记得要给我个面子。”
“好!为了感谢你的鼓励,我一定会记得的。”
“客气了客气了!”
他笑笑地说,想起爷爷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不由得感叹起人生。
“总有一天,当你遇到不惜牺牲自己生命也要完成的事情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对于男孩子来说,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了。”
他爬了起来,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才靠到了墙边。
只是在这样身心俱疲的时刻,他才意识到兜里还有波段凌交付给自己的秘密礼物。
他勉强的笑了一下,把手伸了进去。
画面上的女孩穿着典雅的粉色睡裙正把鲜红的嘴唇贴在自己面红耳赤的脸庞。
“应该是还没亲到的时候拍上的。”只是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心底便有一股述说不出的苦楚。
有一天他死了。
这么鲜艳的花朵又会飘到哪里生根发芽呢?
他很想知道答案,但这种事情是急不得的。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在剩余的日子里给她留点深刻的印象吧。
成为一个女孩记忆中最深刻的小丑!
是的,没错。从这一刻开始,那便是他最为伟大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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